走出非洲(叶倾城译·九)

原住民对于各种不测都安之若素,所有的意外都视同寻常。这方面,他们与白人大为不同,后者往往尽力躲开那未知的噩梦,厄运的袭击。而黑人呢,与命运和平相处,将自己的一生都放在命运女神手掌心,任她揉搓;某种意

一个原住民男孩

卡曼特是个吉库尤小男孩,是一个棚民家的儿子。通常我跟棚民的孩子们都很熟,因为他们既为我在农场工作,也常在我房子周围的草地上放羊,一心认定那里可能有好玩儿的事发生。而卡曼特一定已在农场住了好几年,我才遇到他;我猜他多半是深居简出,像一只受伤的小兽。

一天,我骑马穿过农场的原野,无意中撞见他,他正在给家里放羊,是个肉眼能看到最悲惨的小东西:头很大,身体却瘦小得怕人,膝盖和手肘都高高地突出来,像木棒上的结节疙瘩。他的双腿长满了深深的脓疮,从大腿一直烂到脚踝。在广阔原野上,他看去格外弱小,让人深为震骇:仿佛他承受了太多痛苦,被压扁成了小点。我停下来和他说话,他没理我,甚至没抬头看我一眼。那是一张扁平、瘦削、痛苦不堪却有无限忍耐的脸,双眼无神,像死人一样黯淡。乍一看,他像没几星期活头了,你仿佛看到了秃鹫,那永远与死神如影随行的大鸟,就在他头顶上那惨白燃烧的空气中盘旋。我叫他明天早上到大宅来,我试着给他治治看。

几乎每天早上九点到十点之间,我给农场上的人们看病。就像所有江湖医生一样,我有一大堆病人,通常,每次在我屋外候诊的,少则数人,多则一打。

原住民对于各种不测都安之若素,所有的意外都视同寻常。这方面,他们与白人大为不同,后者往往尽力躲开那未知的噩梦,厄运的袭击。而黑人呢,与命运和平相处,将自己的一生都放在命运女神手掌心,任她揉搓;某种意义上,他们的家就是命运的化身,棚屋里熟稔的黑暗,深深的泥土地是他牢牢扎根的地方。面对生活中的一切变故,他都能若无其事。我觉得,在雇主、医生以及上帝身上,他所寻求的禀赋首推想象力。也许正是基于这种渴求,哈里发哈龙·阿里·拉希德①才能如此长治久安,在非洲人及阿拉伯人心中,他是最理想的统治者。和他在一起,谁也不知道还能祈求什么,另外,你也根本不知道到哪里去找他。当一个非洲人谈及上帝的诸般品格,就好像在述说《一千零一夜》或者《圣经·约伯记》的最后几章;这般天性,如此无穷无尽的想象力,给人们留下了深刻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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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哈里发哈龙·阿里·拉希德:约公元764-809,阿拉伯历史上阿拔斯王朝第五任哈里发,也是最著名的一位。曾多次率部击败拜占庭帝国的军队,执政期间,阿拉伯帝国空前繁荣,成为阿拉伯历史上的传奇人物。因与法兰克的查理曼大帝结盟而蜚声西方,更因世界名著《一千零一夜》生动地渲染了他的许多奇闻轶事而为众人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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