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难

有的人读一辈子书,做一辈子事,当一辈子官,依然管不了自己的这张脸,喜怒无常,乱发脾气。

半月前,路过后海,看到湖畔有画者,忽然起意,坐下来索头像。画成后,我看到却是一张严肃的面孔,眉头微蹙,嘴巴紧闭,眼神还有苦大仇深的味道。我问画者:为什么画得那么正经?执拗的画者答:我画的只是那一刻的真实表情。

我突然意识到,这些天的节奏太快了,常常不自觉庄重拘谨起来。

《论语》中,学生问孔子,做人做事哪方面不容易达到?孔子的答复只是两个字:“色难。”人这辈子,难就难管住这张脸。入门不问荣枯事,但见容颜便得知。人的定力有高有低,有的人读一辈子书,做一辈子事,当一辈子官,依然管不了自己的这张脸,喜怒无常,乱发脾气。

我最近常常感到焦虑,尤其是在睡眠的前夕,我反感这种状态,试图从纷杂的情绪中找到个人焦虑的原罪。

我开始长时间的打坐与冥想。有次,凌晨赶火车,没有及时买到卧铺,我与同伴在硬座上捱过半夜。我直挺挺地坐着调节呼吸迅速睡着了,但同伴一时适应不了坐着睡觉的别扭姿势,反复不能入睡,我看到他的痛苦,就问:你尝试过冥想吗?

朋友问:冥想有什么用?

我说,人的脑子需要休眠和重启。肺是心脏唯一相连的器官,通过调节呼吸,可以鼓舞气血,从萎靡不振的状态苏醒。通过打坐或冥想,可以换个角度看待问题。

有一年岁末,我为母亲的病忧心苦恼。恰好,和朋友倾诉,他看出了我的不安,热情带我见位大师级的人物。

我疑惑跟随而去。在宾馆里,见到了当今心理学届的一位权威。

未曾开口,他猜中了我的许多心事,我索性一吐心中块垒,说了很多母亲的病情,这些年,沉珂缠身,偏偏都是医疗上的顽症,求医不得,求药不得,每每看着老娘,心中都有一股无力感。

听过我的絮叨后,这位先生反问一句:你开心吗?

我当时一脑门官司,摇了摇头。先生说:你不开心,是因为有一位生病的母亲。我听了这么多,你一直想承担老娘的痛苦,然而分担痛苦,只是拙劣的孝心行为,作为儿子,为什么不能和亲人一起分享生活点滴的幸福呢?

当局者迷,可恶我还读了这么多的心理学,这句话点破了我的无知。我在北京听过陈宇廷先生的演讲,他是国民党名将陈诚的嫡孙,在美国创立了禅修与觉性研究所。他回顾了几十年的禅修历程,自嘲原来一直以为道在深山老林中,后来才明白半丝半缕一粥一饭中蕴藏着活着的滋味。

这是一个注意力涣散的时代,这是一个遍地诱惑娱乐至死的时代,这是一个心猿意马想入非非的时代。现代社会,饭局多,聚会多,来往多,大家都说,忙、心乱,安静不下来做事情。说白了,就是无法集中精力。现代人遭遇的问题很多,其实核心就有一个,管好肚子里那颗浮躁的心。

色难与容易,是古代的一个对子。经常看欧美的影视剧,一旦遇到事情,剧中人常说:Take it easy. 也许,关于微信,关于创业,关于爱别离,大家看得太重了,不妨从容一点,耐心一点,坦荡一点。

那晚,我在人声鼎沸的南锣鼓巷喝了扎啤,逛了马未都的观复博物馆,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我看到一对恋人穿着情侣衫在后海的石凳上吃冰激凌,他们的衬衫上写着:“永远相信一大波美好的事情即将来临。”

新浪微博@小刀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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