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写下去吧,有没有灵魂并不重要

会不会被读到,其实也没什么打紧,只要把郁结的力量发射出来,每个人都会是一个不再沉默的火山。

余秀华有爱过或者被爱过吗?那情欲之火,曾经在她生命中炫丽开放过吗?很可能,并没有。因为,她是脑瘫。

她说:“我的残疾是被镌刻在瓷瓶上的两条鱼/狭窄的河道里,背道而行……”细读,令人恻然:刀砍斧凿般注定的不幸,别扭的所在,狭小的生存空间,而且无可更改。是的,狭窄令她行动不便,也失去打工与求学的可能。农村不能干活的女人形同废人,婚姻方面由不得她按着心意来。往好处说,她是衣食无忧的,但那亘古的,属于人的寂寞呢?幸好,她写诗,她的渴望、欲念、悲伤,都以文字的方式释放。

两三年前我便知道她,并没有太多关注。多年来,我接触过的农村女诗人还是很有一些的。某种意义上,至少一半女人都生来是文学女青年,小学初中时谁不在本子上写写画画:雨丝、星星、七里香……那些不叫诗,叫少女情怀。

命运是在几时扳的道岔?大概是从有些人去上大学而另一些人去打工或者嫁人开始吧。前者可以亲历她梦幻过想要过的东西,后者却像早年开放的梅花,骤然冻结在一场初如其来的春雪里,永远凝固。在农活、家务、打工之余,她们认认真真做着文学梦,为自己架空出另一个世界,一个想象中的大观园。

大部分农村文学女青年写的是诗。小说需要情节、见识和思想,这往往太超出她们的日常生活;散文要有敏锐的眼光,知道什么可写什么值得写,而不是见秋叶就感叹之之易逝;戏剧更不现实,大部分她们除了电视剧,很难有机会看到真人出演的舞台剧,最后剩下的,就是诗:可长可短,可雅可拙,可奔腾入海可涓涓细流,可在喂猪后临睡后,随便写几笔。

我从不敢说,她们写的好不好,正如面对余秀华。“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是好诗吗?如果是下半身诗人所作,我可能一眼都不看,但因为我知道是一个脑瘫女子的作品,我知道这是她也许到目前为止,从未曾实现的绮念,“你”,也许只是网络上潦乱的几个名字,瞬息即灭的一封邮件,立刻,沉甸甸的生之份量压过来,让夸奖与批评都显得……那么荒谬可笑。

而我,只想说:继续写下去吧。世事岂能尽如人意,更残酷的事也随时在发生。能抵御岁月、给自己安慰的,不过是文学或艺术。那能歌唱的人,就在黑暗中大声歌唱;那能起舞的,就在舞台上的圆光里独自起舞的;只有一支笔的,比如你比如我,就写吧,把眼泪、欢笑、绝望、幻想,都用文字呐喊起来。有没有灵魂都不要紧,会不会被读到,其实也没什么打紧,只要把郁结的力量发射出来,每个人都会是一个不再沉默的火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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