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的诗

生活如果没有诗意,就如同行尸走肉。

《小手术》第三集

端木赐香《小手术:解剖鲁迅与许广平的精神世界》摘录(三)

39. 不得不承认,五四之前,中国的大学生已经被社会娇宠得不像话了,据1917年暑假考入北大哲学系的杨晦回忆,那时的北大学生已经自由到“谁也不管,谁也管不了”的地步,“巡警见了北京大学几个字,连忙离得远远的,不敢惹”。 五四之后由于新思潮的涌入、政治运动的兴起和政治党派及意识形态的运作,更是导致基础太弱底盘不稳的学生几近忘却学校为何如地、学生为何如人,以至有心人士感叹说:“学校成为党部,学生变作工具,读书求学遂成为反革命”。 大家都知道当时的兵被骂作丘八,可是鲜有人知,学生也有不亚于丘八的诨名——丘九!

40. 1927年1月,鲁迅到了中山大学——广州是国共两党的革命大本营,所以鲁迅一到广州,那边就把他当革命战士来欢迎来来看待了。但鲁迅毕竟是鲁迅,架梯子我也不上,敝同乡秋瑾姑娘就是被你们的掌声忽悠成烈士的,我才不干呢!

41. 比较能反映鲁迅革命与文学之意见的,当是这期间他给黄埔军校所作的一次演讲:《革命时代的文学》。在这次演讲中,鲁迅告诉这些军人:革命家做出的文学才叫革命文学;而一般文学对于革命是没有伟力的,因为文学是余裕的产物,表示的是一民族的文化;大炮的声音要比文学的声音好听,一首诗吓不走孙传芳,但一声炮就能轰走;好的文章是自由流露的,宣传与鼓动革命的文学是无力的,先定题目后写出的文章,是八股,在文学中并无价值;当然文学家做几篇文章,也能赢得称誉与虚名:“譬如一个烈士的追悼会开过之后,烈士的事情早已不提了,大家倒传诵着谁的挽联做的好:这实在是一件很稳当的买卖”。 这话说得,马上让我想起了鲁迅的《纪念刘和珍君》。谁知道刘和珍啊,但谁不知道写刘和珍的鲁迅呢?

42. 鲁迅的革命文学理论是否正确,咱就不用纠结了。这里我想说的是,鲁迅毕竟是鲁迅,他对“革命”本身是门儿清的,早已发现了革命的另一面——当许寿裳问他对广州印象如何时,他回的是:“革命策源地现在成为革命的后方了,还不免是灰色的。” 鲁迅这话可以翻译成这样的:革命前的许诺都是青的,革命后的现实就都是灰的了!

43.1927年9月,鲁迅偕许广平离开广州,10月到达上海。两人先是住旅馆,后是在建人的帮助下,租住了房子。人家许寿裳忙于公干,当然不能再来给他们做电灯泡了,两个人的同居自此公开!

44. 教育部的差事没了,大学的教授津贴没了,身边还多个花钱的女人,鲁迅的焦虑感当然有的。虽然对蔡元培不太感冒,两人关系有所疏远,但是听说蔡元培要搞中央大学院——乃蔡元培模仿法国大学院给民国政府搞的改革,其理想是想借由大学院和大学区(全国划分成几大学区),废除教育厅,以大学区的大学校长兼理地方教育行政,以学人兼教育行政工作。首任院长蔡元培,首任秘书长许寿裳。大学院聘请的特约撰述员月薪三百元,鲁迅动心了。听说蔡公有意请自己(好友许寿裳提前给他透露了一下意思),但长时间内没等到下文,于是借推荐学生给老蔡之机,亲自给老蔡写了一份谦卑恭敬的示好信,这信还真起作用了——信是12月6日写的,12月18日,鲁迅就接受了老蔡的聘任,做了大学院的特约撰述员。对鲁迅来讲,撰述不撰述无所谓,重要的是每月300元大洋(次年10月蔡元培的改革宣告失败,重新恢复了教育部体制。大学院失败原因之一就是经费过于庞大,老蔡同志如此慷政府之慨,也怪不得失败。虽然大学院失败了,但鲁迅的这个饭碗没有失败,在蒋梦麟任部长的教育部里改名为“教育部编辑费”,继续拿着这份纯被政府所养的高薪)。

45. 鲁迅的学生、许广平女师大的同桌吕云章回忆,她当年加入国民党时,曾征求鲁迅的意见,鲁迅说:“入国民党我不反对,可是你得记住一个党有时是同志杀同志”。这个更高超了吧?吕云章为此总结说:“所以他根本不入任何党,(出版时后面部分删掉了)更谈不上共产党。”但是中共为什么拉拢鲁迅呢?吕云章说:“共产党把他当做傀儡,因为他能号召一部分青年。”

46. 鲁迅知道共党那边对他是扯大旗,拉虎皮,纯粹的利用,但正如王晓明分析,鲁迅在上海太孤独了,所以明知道是利用,他也认了。 何况他与中共共同的对手都是国民政府呢?当然对于国民政府这边,他心里也有数,当日本书店的老板内山完造担心他的安全,劝他躲避一下时,他回的是:“不要紧的,如果是真的要捉,就不下通缉令啦什么的了。……就是说,有点讨厌,别给我开口——是那么一回事。”

恩,即使不是温馨提醒,至少是友情提醒吧。一句话,鲁迅虽然掺乎共党的事,但他对于国共双方,都心里有数的。

47. 1930年3月2日鲁迅又出席“左联”成立大会,被选为执行委员。鲁迅虽然在成立大会上讲了话,但是激进的共产党作家们还是嫌他不够意思,讲的不够革命。鲁迅当然知道他们是利用自己的,所以在致友人的信中,自称梯子,供后起诸生爬高的。对于左联的一帮革命作家,他也并不看好:“于会场中,一览了荟萃于上海的革命作家,然而以我看来,皆茄花色,于是不侫势又不得不有作梯子之险,但还怕他们未必能爬梯子也。哀哉!”

48. 牛兰是共产国际派驻中国的秘密代表,被国民政府逮捕后,把妹夫视作流氓、轻易不屑相见的宋庆龄居然屈尊就节,亲自去求蒋介石了,说,如果蒋放牛兰一把,那么苏联那边也会放已作人质的蒋经国一把,但蒋介石拒绝了这种交易。他在日记中写道:“孙夫人欲释放苏俄共产党东方部长,其罪状已甚彰明,而强余释放,又以经国交还相诱。余宁使经国投荒,或任苏俄残杀,而绝不愿以害国之罪犯以换亲儿。绝种亡国乃气数也,余何能希冀幸免。但求法不由我而犯,国不由我而卖,以保全我父母之令名,使无忝所生则几矣。区区后嗣,岂余所怀耶?” 壮哉,老蒋,坚决不和二姨子交易。

49. 民保盟到底是中共的外围机构呢,还是苏联的外围机构,或者是共产国际的机构。这一切,都取决于宋庆龄当时之复杂的身份。一句话,自从1925年孙中山死去,1927年她出访苏联之后,这女人到底干嘛的,我现在还没有搞清楚呢。当然,好多学者早已考证,甚至廖承志的回忆,都可以认定,她早是共产国际的人了。

50. 从这些活动我们可以看出,鲁迅也就是河边站站,湿湿手,冲冲脚而已,他不会陷入其中的。正如韩石山所云:“有人说,是共产党利用了鲁迅,怎么可能呢。鲁迅是个很有个性的人,那么大岁数了,谁也利用不了。是他自己愿意那么做,是他需要那么做。” 一句话,即使被利用,也是自愿被利用。

51. 1931年6月,日本皇室贵族柳原前光的次女、孙中山日本浪人朋友宫崎寅藏的儿媳妇柳原烨子通过内山完造的介绍,在日人开办的功德林酒馆宴请鲁迅等人。席间,鲁迅大说中国政治的坏话,柳原烨子遂问:“那么你讨厌出生在中国吗?”用中国现代流行语,柳原小娘子所言很有些“谁让你不幸生在中国”的意思,但鲁迅回说:“不,我认为比起任何国家来,还是生在中国好。” 鲁迅毕竟是鲁迅,他要说,我就喜欢你们日本,就坏了菜了,日本那边更有使命感了,比如打到中国去解放全中国、大东亚共荣等等!

52. 鲁迅跟增田涉说:“中国未来,会出现沙漠。”增田涉认为这是鲁迅关心未来的表现。鲁迅为了中国不出现沙漠,又给增田涉补充说:“如果中国人再不死一些(由于饥馑和相残杀),和平不会到来吧?变成三分之一(听说的是三分之一,又象说的是十分之一,因为说到要出现沙漠或者是说十分之一吧?)左右的人口吧。” 鲁迅这个说法让我想起了隋炀帝,小隋就一直嫌中国人多来着!杨玄感造反失败后他跟手下大臣牢骚曰:“玄感一呼而从者十万,益知天下人不欲多,多即相聚为盗耳。不尽加诛,无以惩后。”于是大杀特杀。后炀帝被突厥人包围,李世民前去解围,把这家伙救了。没想到他回到东都洛阳还嫌人多:“顾眄街衢,谓侍臣曰‘犹大有人在!’” 鲁迅这个说法还想我想起了毛泽东,叫嚣要和美国打核战,死三亿,留三亿。这都算中国特色的环保意识吧。

53. 1932年,鲁迅为一个名叫林克多的留苏学生所写的《苏联闻见录》作序。从序中,我们可以发现鲁迅对于苏联的向往与好评。他说,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资本主义国家要进攻苏联了,因为苏联“工农都象了人样,于资本家和地主是极不利的,所以一定先要歼灭了这工农大众的模范”。还有,苏联愈平常,资本主义国家就愈害怕,那么苏联都干了哪些平常事呢?“那就是将‘宗教,家庭,财产,祖国,礼教……一切神圣不可侵犯的东西’,都像粪一般抛掉,而一个簇新的,真正空前的社会制度从地狱底里涌现而出,几百万的群众自己做了支配自己命运的人。这种极平常的事情,是只有‘匪徒’才干得出来的。” 同一时期鲁迅还写有一篇《我们不再受骗了》,中心意思是,帝国主义愈说苏联坏话,我们愈觉得苏联好;帝国主义的利害与我们的正相反,“它们的敌人,当然是我们的朋友了”;有记者告诉他,苏联是无产阶级专政,智识阶级要饿死!他说,他才不信呢,无产阶级专政就是“谁也不会饿死”。 在致友人的信中,他不屑地说:“上海的小市民真是十之九是昏聩胡涂,他们好像以为俄国要吃他似的。”

老实说,看到鲁迅这些文章,我真想让他多活几年,延安的整风不说(因为我不确定他会不会去延安),至少经历一下五十年代的反右和六十年代的饥馑(这些他可躲不过),至于后来的“文革”,就饶他一码,别让他经历了吧。

54. 另外我想说的是,鲁迅还真有一些流氓无产者的气息,精神气息方面与毛泽东竟然是相通的。视宗教、家庭、财产、祖国、礼教等为大粪,扫荡一切,地狱里面建天堂,确实有一定的“匪徒”气概。还有,一个洞透深刻的文人,见识竟然不如“十之九”的上海小市民,对苏联没有任何亲见亲闻——苏联几次邀请他访苏,由于诸多原因,没有一次成行——仅仅坚执于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被人骗倒在其次,首先是自己骗自己了。奈何直到今天,中国人,特别是网络上,不管极左还是极右,都是这么个二傻子站队般的思维方式!

55. 更不能信任的是,1936年2月,鲁迅是否与茅盾合拍过致中共中央长征胜利祝贺电。据说电文中有这样的词句:“英勇的红军将领和战士们,你们的英勇的斗争,你们的伟大胜利,是中华民族解放史最光荣的一页,全国民众期待你们更大的胜利,全国民众正在努力奋斗,为你们的后盾,为你们的声援!你们的每一步前进,将遇到极热烈的欢迎与拥护”;“在你们身上,寄托着人类和中国的将来”。

一般的看法,鲁迅写不出这么酸的词句,这些词句不符合他的风格。确实不符合,鲁迅牙不好,这么写,连他自己的牙都要酸倒的。何况他与许广平一勾一搭的《两地书》中都没有这么酸过。茅盾说,红军长征胜利,国民党封锁消息,上海一般人直到很晚才知道,他是从鲁迅处得知的,而鲁迅是从史沫特莱处得知的,史要求他们拍发一个电报,鲁迅呢,就交给史办去了,茅盾从没见到过电文。他猜史是通过第三国际从法国转拍出去的。 综上,我比较倾向于认为,这是史沫特莱那个娘们(出版时,他们把娘们给删掉了),以鲁迅和茅盾的名义拍发出去的,电文更是这个娘们(出版时,他们把娘们给删掉了)自己写的。只有她,才能写出这种文字。

附:

端木赐香:《小手术:解剖鲁迅与许广的精神世界》,中国发展出版社2015年5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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