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甸：赢家是党还是人

11月16日，缅甸全国民主联盟（NLD）主席昂山素季手捧两束红色玫瑰，以胜利者的姿态步入了缅甸首都内比都的议会人民院（下院）。

就在一周前的11月9日，NLD在一场历史性的选举中以压倒性优势击败了亲军方的巩固与发展党（USDP），夺得了两院498个直选议席中的近八成，成为未来新的执政党。这是25年来缅甸第一次完全意义上的自由立法选举，也是一次历史性的政党轮替，许多人都将之欢呼为“缅甸民主的胜利”。

然而胜利者昂山素季意气风发地进入内比都，准备“办交接”，却发现败选后信誓旦旦“承认并尊重选举结果”的缅甸军方领导人和现任总统登盛，都显得十分“沉得住气”，出面周旋的仅有即将卸任的议会主席瑞曼，更“大牌”的军政要人却都对交接班会谈的建议不动声色，未置可否。

正如许多分析家所指出的，对军方及其支持者而言，如今的形势是“事已至此”，好也好不到哪里，坏也坏不到哪里。

说“好不到哪里”，是因为缅甸社会、公众对军方长期统治早已厌倦，此次选举中USDP的失败是难以逆转的既成事实，也是大势所趋，即便现在再重选一遍也很难改变这一大势，即便再不情愿，转型的车轮一旦开始运转便势难中辍，对此军方和USDP显然已有所心理准备。

说“坏不到哪里”，则是指“民主的胜利”是有代价和局限性的：选举的正常举行乃至政党轮替的出现，是用妥协来交换的，这个妥协就是《缅甸联邦宪法》所赋予军人的一系列特权，包括缅甸武装力量统帅将为三军总司令而非总统，军方所推举代表将在缅甸任何一级立法机构占据25%的席位而无需选举，等等，这意味着不论任何一级的行政、立法重大决策，军方都不难“踩刹车”，因为重大立法、决策往往需66.7%的绝对多数支持，已拥有25%“铁票”的军方只需再拉到7-8%的票数即可阻击成功。尽管新一届议会要等到明年1月才正式行使职能，但从选后的情势看，军方未来并不难实现自己“行使刹车权”的底线目标。

然而对“民主更大胜利”的更严重掣肘恐怕并非军方，而是昂山素季和NLD自己。

11月12日，昂山素季致函缅甸国防军总参谋长拉泰温上将，要求“商讨民族和解问题”，这被一些昂山的支持者解读为“善意”，但另一些人、其中包括许多昂山的长期支持者却忧心忡忡地指出，这实际上是昂山素季近期一系列争议性言行的延续。

这些争议性言行包括执着于修改宪法中“总统候选人的配偶和子女不得为外籍”的规则以便让自己得以出任总统，以及在这一希望基本落空后不断强调“未来总统将不具备实权”、“我将行使胜似总统的权力”等，这足以让许多人不得不质疑，昂山素季和NLD是否真的懂得什么是民主，以及，他们到底是否真的做好了“接受民主”的准备——这意味着不仅接受民主所赠予的果实，也要接受民主所赋予的挫折。

平心而论，“不允许总统候选人配偶子女为外籍”的宪法规则虽有为昂山素季“量身定制”之嫌，但放诸四海也并不算出格或离奇的规定，许多规范、成熟的国家中也有相同规定，NLD既然先已接受这一规则，照民主原则就不应因某个特定人物的利益而轻言修改。

尽管昂山素季是缅甸民主进程的标志、偶像和最知名人物，但毕竟是个人而非群体和政党，她理应是政党的代言人，缅甸民主进程的“雇员”，根据现行体制她也仅仅是胜选政党的领导人，和当选的高穆区人民院议员，是几百名NLD和其它前反对党议会议员胜选者之一，赢家理应是人民、是党，而不仅仅是她这个人。

国际间在选举前后纷纷议论，认为NLD和昂山素季必须在未来执政生涯中尽快表现出令人信服的治国能力，但在之前他们恐怕先要说清楚一件事：此次缅甸大选的赢家究竟是党，还是人？是昂山素季以党领身份做NLD和缅甸民主的代言人，还是相反，NLD和缅甸民主，只不过是一心成为总统或“胜似总统”的昂山素季的代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