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儒林外史二则：未阉公+龙翔哮天

近逛旧书摊，得一书，品相不堪，书脊似有“新儒林外史”字样，然面底俱无，哪朝哪代所刻不得而知。随意翻阅，见书中所载，虽荒诞不经，却颇为面善。特抄录二则，以飱同好。

未阉公

南越兴庙会，以书香为题。粤商有附庸风雅者，重金请得宫中“十俊”莅穗，为庙会站台助兴。书中暗表，此“十俊”皆非泛泛之辈，人人著作等身，谈笑间俊采星驰，逸兴湍飞。其中犹以莫公公为甚，所到之处万人空巷，其讲座《论喧嚣之危害》更是一票难求，南越文艺男女，皆以得近公身为荣。

孰料，人群外有潦倒书生，冷眼旁观，继以冷语相向，道：“太监便是太监，别看这十俊口若悬河，下面也是没有了的。”

此言一出，众群起而攻之。中有欲为莫公抱不平者，捋袖道：“鸡贼焉知凤凰之美也！莫公公活儿好，洋人都认的。晚生有幸，得见莫公下体，肉里毛间，骨节隐约，妙在似阉未阉之间，直教人欲生欲死。敢问自称未阉者，有此功力否？狂妄小子，肆意诋毁文曲，是可忍，孰不可忍！”言毕，拳起脚落，一顿群殴，并将其扭送有司。有司审结，以妖言惑众、造谣诽谤、泄露机密、通番卖国数罪并罚，判该书生弃市，众皆拍手称快。

龙翔哮天

上登基有日，阅邸报，见九洲鸿儒争相献诗颂圣，喜曰：“天下英雄入吾彀中矣！”遂准文渊阁铁大学士所奏，科举之外，另设一文学大奖，诗词歌赋无所不包。铁学士问，该奖何以名之？上略一沉吟，曰：“称撸奖可也。”学士不解，复问何以名撸奖，上微哂，曰：“卿遵旨拟奖可也，多嘴作甚！”

书中暗表，上名此奖为“撸”，其来有自。盖因去岁燕郊秋狩，上驰骋林中，忽见树后有影，簌簌而动，疑为虎狼，弯弓射之，其物中箭倒地，犹呻吟连声。上近前观之，啼笑皆非。原是兵部徐侍郎，奉旨陪猎，三日无女可御，于树后就一春宫图自弄拂尘，方射未射之时，为今上一箭抢得先射之机。故铁学士问奖名之时，上思及此，忍俊不禁，暗念文学无非意淫，以“撸奖”名之，实至名归也。只是不便为铁卿道破，未免悻然。

闲话休提，“撸奖”虽定，却仍有名无实。实者，赏金也。上晓谕铁卿曰：“中华上邦物华天宝，若有作诗中寡人之意者，金银珠宝随取可也。”铁大学士奏曰：“皇恩浩荡，实乃士子之福。然天下有志之士，皆视富贵为浮云，陛下若舍得一宝，当可尽收天下文心。”上不解，问：“宫中尚有何物，能在金银珠宝之上？”铁大学士对曰：“陛下有所不知，此物聚天地灵气、日月精华，得一钱，可延年益寿；得一两，可避难化劫，免堕轮回。更神奇者，陛下万寿，此物亦永无尽日也。”上大奇，佯怒曰：“卿欺君与？寡人有此宝物，何以毫无所察？”铁大学士跪奏曰：“微臣不敢。陛下，臣所言之物，龙翔也。民间盼龙翔，犹大旱望甘露。陛下若舍得，实乃万民之福！”此言既出，龙颜大悦，准奏并下旨：每年获“撸奖”者，赏龙翔三两。

“撸奖”一出，群儒喜大普奔，称颂上德之余，更摩拳擦掌，只望得撸奖而品龙翔。更有为得奖而上蹿下跳、机关算尽者，难以道尽。正是天下熙熙，皆为翔来；天下攘攘，皆为翔往。

且说今届“撸奖”评选伊始，竟惊动一位谪仙。此谪仙，正是玉帝嫡亲二郎显圣真君杨戬麾下之哮天神犬。哮天原尽忠职守，却因吠声屡扰玉帝春梦，被贬下凡，托生巴蜀，为太学护院几十载。听闻天子设撸奖，且以龙翔为赏，哮天心为所动：若得奖品翔，定可回天复职。至于诗文一项，虽非犬类所专，毕竟倚天长啸，不会作诗也会吟，遂潜心诗作，并依时呈送。

未几，撸奖放榜，哮天荣登诗词科榜首，其诗句“炎黄子孙万万亿，不争馒头争口气”家喻户晓，圣意大快，加赐龙翔五两。哮天当殿品翔，舔得盆清钵净，未几竟白日升天，为太平盛世添一佳话。

卷末另据缩阳山人记：撸奖放榜，竟惹恼一吐蕃文士来赞干。来赞干也曾呈诗文于天朝，孰料文渊阁竟无人赏识，终以一票未得而落孙山之后，顿觉面上无光，遂发檄质疑，称撸奖不公不义，沦为犬类囊中之物，贻笑大方。此檄如石投水，涟漪不断。哮天于天庭获悉，托梦于来赞干曰：“余甘为犬，磊落而坦荡，故能哮天。足下虽具人模，不以槽食为耻，摇尾乞翔之时，亦狗样十足。今同类相啮，何苦来哉！余腹中龙翔尚未化尽，观足下求翔心切，候余出恭之时，遗些许以赠，虽非原翔，亦能延年益寿，尔意若何？”来赞干默然无以应。

（漫画：邝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