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鬓缱绻柳如是：追求名士的爱情

*这是百家周海滨《行走：埋在城市里的记忆》系列的第二篇分享文章，又题：《人中柳如是，是如柳中人》、《在常熟“遇见"柳如是》。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宋]辛弃疾《贺新郎》 

记得初中看过一本书——《白门柳》，封面有点艳俗的感觉，依稀记得第一部是夕阳芳草。当我翻看这本书后搁在桌子上时，爹爹（安徽东至方言）说，“你就看这种书？”爹爹不认识字，只能从封面来看书是否少年不宜。

爹爹只是瞥了一眼，提了一句，然后从桌旁轻轻走过，没有责备，更没有禁止，但是我和爹爹同住一个房间，那本书只好秘密的翻阅。这本封面诱人的“夕阳芳草”，就这样陪伴我度过了胡思乱想的青春期。若干年后，我研究生都已经毕业了，偶然得知这是茅盾文学奖获奖图书，在获奖书单里我找到了这本似曾相识的书名。

在这本书里，我知道了钱谦益、柳如是和他们的朋友们，少年的我对他们名士文人的雅集向往不已。现在回想起来，依然有一副画舫荡舟的热闹场景回荡在脑海。

其实，年少的我哪里明白，热闹的背后是风云际会，也是朋党集结，更是偏安一隅。

2014年3月17日，我在常熟的街头漫步，这个县级市曾经发达的文化血脉在现代的建筑集群里需要努力寻找，在常熟街头遥想：柳如是的绛云楼、红豆山庄里，风骨尚存否？高冠博带的钱大叔娶凤冠霞帔的柳红颜，田园牧歌的生活虽然人神共往，但终归会落幕，难逃一场薄命的侵袭，了然如尘。所幸，柳如是的梦想不是南柯一梦，而是极致的追求。以至于300多年后，史学大家陈寅恪对她推崇备至，不顾失明病足，历时10年写出了80万字的《柳如是别传》。

2014年10月21日，我再次来到了常熟。虽然整天耽于公事，亲密接触着这个城市的工业氛围，但是却入住了一个带有虞山名头的酒店。虞山位于沙家浜畔、阳澄湖边。我没有去过虞山，听说虞山东南蜿蜒入城，有孔子七十二贤弟子之一的言子墓、元代大画家黄公望墓、明未清初一代文宗钱谦益，名妓柳如是墓，清代大画家、开创“虞山画派”的王石谷墓，清同治、光绪两朝帝师的翁同龢墓。

这样的一个所在，我希望有机会能去下。

一 钱谦益的朋友圈

不妨先看看钱谦益的多舛早年和党争终生：

          ▊钱谦益像

不难想象，钱谦益热闹的朋友圈里，排挤、避讳、忌恨与权力分配、门生故吏、派系之争息息相关，以致水火不容。

更重要的是，在他的宦海沉浮里，虽然有反清复明，虽然有殉节未遂，虽然有请病南归，但是独缺“气节”二字。而柳如是，却是个“大女子”，她不惜要夫君为大明慷慨赴死，甚至为她的目标不惜一袭白练结束生命，因为她不仅看到了气节，也深知如何去维护。

我好奇的是，一个是委身男人而事自我主张的小女子，一个终日为权、位、名而纠结的大学者，柳如是与钱谦益有爱情吗？一个事实是，在钱谦益最为落魄和挫折的时候，柳如是选择了嫁入钱门，做个罢官老先生的侧室，柳如是爱的是钱谦益身上“名士”标签，爱的是才情趣味，而钱谦益以年长38岁的高龄明媒正娶柳氏，可谓尽了一个男人的应有之义。

一切要从柳如是丰盈的人生说起。

      ▊电影《柳如是》剧照。柳如是为“秦淮八艳”之首，在文学上堪与蔡文姬，李清照比肩

      ▊柳如是与陈子龙最为情投意合，同居一年无奈分开。曾经沧海难为水，有过与陈子龙的一段恋情，心高气傲的柳如是只盼嫁个“旷代逸才”，这时，杭州富商汪然明推荐了钱谦益

二 柳如是：追求名士的爱情

柳如是幼年家贫无依被掠卖吴江，坠入章台，乱世风尘中往来于江浙与金陵之间，辗转在吴江故相周道登、盛泽名妓徐佛家为婢，相恋于青年才俊宋征舆、诗书名家李待问，及名士陈子龙、大学者钱谦益。

柳如是追求着名士的爱情，但是她的追求丝毫不卑微。陈寅恪先生称之为“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

柳宋的故事就是一例。柳如是邀约宋征舆在白龙潭会面。宋来了，如是还没有起床。她传话给宋征舆，“你如果真的对我有情，那么就请跳到水中等我吧”。当时天寒地冻，宋征舆毫不迟疑跃入水中。如是急忙命船夫把他捞起，挟入床上，就此成就一段恋情。然而，宋征舆的母亲强烈反对，柳如是在案上置古琴一张，倭刀一口，问计于宋征舆。宋征舆模棱两可地说，姑且避其锋芒吧。如是大怒，挥刀断弦，言称“与君自此绝矣”。

继而，18岁的柳如是与负有文名的陈子龙情投意合。据陈寅恪先生考证，陈柳分手，一是因为陈妻不能相容，柳亦不愿为妾；二是陈子龙的经济状况不能满足柳的要求。《河东君传》则称如是曾经嫁给陈子龙为妾，并说是因其“倜傥好奇，尤放诞”，所以28岁的陈子龙“谢之去”。柳如是对陈子龙最为钟情，分手时作《别赋》：“虽知己而必别，纵暂别其必深。冀白首而同归，愿心志之固贞。”

再也不相信爱情的柳如是没有放弃追求名士的梦想，发誓说“吾非才学如钱学士虞山者不嫁”。 此时，钱谦益50余岁，但名列江左三大家之首。

但是，柳如是的才情也让人击节叫好，李清照的哀婉、苏轼的旷达、柳永的缠绵交相映衬。“香焰短，黄昏促。催得愁魂千簇。只怕是，那人儿，浸在伤心绿”（《更漏子·听雨》） “拂衣欲走青珊瑚，澒洞不言言剑术。须臾树杪雷电生，玄猿赤豹侵空冥。寒锋倒景不可识，阴崖落木风悲吟。吁嗟变化须异人，时危剑器摧石骨。我徒壮气满天下，广陵白发心恻恻”（《剑术行》）……这些诗词里，柳如是编织出了自己丰富的内心世界。

或许是才情，或许是美貌，让年长柳如是36岁的钱谦益愿意明媒正娶。事后证明，打动钱谦益的是侠情。清兵到来之时，她劝钱谦益双双自尽殉明。而钱谦益却难有柳如是的果敢。

柳如是：“你殉国，我殉夫。”

钱谦益的回答是：“水太凉，下不去！”

有人说，“一个心怀故国之思的烈女子，却嫁了一个关键时刻缺乏行动的文人，精神上的决裂不可避免。钱谦益策马北上新朝任职，柳如是独守空房孤寂落寞。”

没有做成卑微的爱国者，1664年，46岁柳如是还是选择了自缢，那是钱谦益死后，为保护钱家的家业选择它途，最后魂归常熟虞山花园浜。

“女侠名姝”“文宗国士”。陈寅恪先生认为柳如是虽然是“婉娈倚门之少女，绸缪鼓瑟之小妇”，其事迹却令人“感泣不能自己”。但”为当时迂腐者所深诋”“为后世轻薄者岁厚诬”，而对柳如是的传闻和记载，也大多“简略错误”“多非事实”。

柳如是在我的笔触之下，未有灼见，自然难望陈寅恪、王国维、郁达夫、黄裳之项背。在其去世350年后，行走在常熟，些许简述，是为纪念。

            ▊柳如是画像。《河东君传》称柳如是：“为人短小，结束俏利。性机警，饶胆略”

          ▊柳如是孤墓，与钱谦益相聚50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