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牛逼”

从吹牛皮变成吹牛逼,这其中自然也有一番过程,显然是因为后者更为生动,可以给人们的想象提供一个更加滑稽可笑的场面,加上吹本身所沾染的色情意味,易于传播。

作为一种评判标准,牛逼和傻逼长期被很多人挂在嘴上,时刻脱口而出。从形容词本身出发,两个词具备相同的属性:简单,直接,粗粝,又意味深长。至于其来源,也有多种说法。王朔当年写过《被傻逼的》,认为汉语中大量的生殖器残留是因为中国人自古以来的性崇拜,也算文化传统。很多原本全是下三路的词逐渐登堂入室,如仪态万方,来自那句张衡赞美素女的诗:“素女为我师, 仪态盈万方。”形容女人做爱在床的姿态,素女据说是黄帝的生理卫生老师,专门教黄帝《生理卫生》课本上老师不讲的内容,并且亲自示范,才让黄帝修炼好了内功,日御三百女,才生了那么多子孙。

按说,牛逼一词应以吹为前缀,是游牧民族入主中原时顺道捎来的。草原上生活的人,牛越多,家境越富裕。因为牛比羊大,一般人家羊也都多,数得时候大概也容易犯困。到底谁更牛,就要看谁牛更多,没那么多牛,非说自己家牛多,便是吹牛。

该说法虽有道理,但和牛逼也难以直接关联。所以,另一种说法是牛逼来自于牛皮。因为杀猪为了容易褪毛,之前要从猪腿处插截管子,往里吹气,把猪皮吹鼓。于是便有不懂装懂的人说我可以吹牛皮,遭来一番嘲笑。猪皮尚可吹,牛个大皮厚,恐怕吹痄腮了也鼓不起来。

顾颉刚先生对此也有考证,认为和猪皮无关,而是羊皮。大概意思是西北黄河水流湍急,摆渡的木船常被碰坏,当地人用整只羊的皮晒干,漆好,吹上气使它鼓起来,十来个这样的羊皮排列三行扎在木棍上,上面就能坐五六人。如果有人说他会“吹牛皮”,自然会被讥笑。

羊皮也好,猪皮也罢,都算是牛皮的铺垫,没有这种真实形象的对比,显不出牛皮的空泛和虚假来。

从吹牛皮变成吹牛逼,这其中自然也有一番过程,显然是因为后者更为生动,可以给人们的想象提供一个更加滑稽可笑的场面,加上吹本身所沾染的色情意味,易于传播。当然,最初落到纸上的,是牛屄,当名词用。《笑林广记》上有一则《单对》:有游湖者,见岸上有儿马厥物伸出,因同行中一友善对,乃出对曰:“游湖客偶睹马屌。”友即回对曰:“过江人惯肏牛屄。”

这里的肏是标准的动词,后来慢慢改成操,在结构上丧失古意。牛屄变成牛逼也过于莽撞,好在现在的人也没那么多计较,不过确实是屄字文雅。比如辜鸿铭在《张文襄幕府纪闻》中写:“欲观今日省长的好坏,就看他吹牛屄不吹牛屄。中国之亡,不亡于无实业,不亡于弱外交,而实亡于中国督抚之好吹牛屄也。”如把这段话中的牛屄改成牛逼,看上去像是一条微博而已。

牛逼刚开始成为形容词时是贬义,是吹牛逼的简称。清末张春帆的小说《九尾龟》第二十八回,标题是“吹大话满口牛屄,露真情一箱石块”。后来渐渐往褒义词上转换,恰恰是因为吹牛逼简单,若吹牛逼的内容有人能做到,确实令人佩服,定是真的牛逼。

真的牛逼恰恰是从吹牛逼开始的。

我向来不讨厌那些吹牛逼的人。甚至觉得如果没有他们,世界会少了一些快乐和希望。他们拍着胸脯吹出来的牛逼既满足了自己,也激励了别人。更关键的是,那些被吹的漫天飞舞的牛逼支撑了无数人并不快乐的生活,让人对真的牛逼产生无数想象和向往:那样温暖广阔,那样深不可测,那样难以驾驭。

那样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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