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冠希与阮玲玉

看了Vice做的纪录片《触手可及》，是讲陈冠希的，有种久违的感觉，一气看下去，很快就看完了。感觉陈老师真不幸，没赶上好时候；又感觉陈老师挺幸运的，赶上了好时候。

回想一下，“艳照门”这词就是陈老师给我们普及的，推而广之，“XX门”的说法第一次进入大陆人的日常语言，也是拜此事所赐。那时候还在念书，立马对修电脑提高了警惕，然后惊觉明星特别是玉女明星们原来有这样的生活，对人生的认知也复杂了起来。再然后，就是陈老师退群，阿娇哭诉“很傻很天真”。

不能再说了，再说都要回忆青春了。一晃七年过去，陈老师成为嘻哈潮牌企业家，涉事的其他艺人，基本也都还在继续演艺事业，不过好像都大不如前。

去年的时候，好莱坞也爆发了“艳照门”，好像大表姐、艾薇儿等一票人牵涉其中，这次据说是黑客用了苹果云系统的漏洞侵入，你看，时过境迁，连互联网技术都在突飞猛进，当年还要去修电脑，现在已经是直接上传到云端了。

但是好莱坞的艳照明星们什么事也没有，大表姐还是谁都公开表态了，说拍艳照是自己的私事，与你何干？于是，大表姐继续在演艺事业上高歌猛进，她主演的《饥饿游戏》刚刚在国内下线。

大表姐的话很有道理，不过放到陈老师头上，在实践中就很难成立。陈老师跟别人拍艳照也是私事，滋要没有欺骗不使用胁迫和暴力，愿跟谁拍跟谁拍，愿什么姿势拍什么姿势拍。

纪录片里讲，RZA拍《铁拳》，本想找陈老师出演，但是“委员会”的人说有陈冠希就绝对不行，RZA还打电话问陈老师是不是杀了人，怎么一提他电影就要黄？陈老师也无可奈何。不过陈老师不能再演电影，还真不能怪广电总局，他当初退出演艺圈的时候，广电总局还没有封杀劣迹艺人，而且陈老师是在香港宣布退群的，是香港的娱乐工业和公众舆论接纳不了他。

肯定有资本作祟，但也不能全怪资本，你看好莱坞更商业化，但艳照流传再广，涉事明星也安然无恙。陈老师被迫退群，归根结底还是华人社会对于此事件的容忍度较低，在香港这个“法治社会”里，陈老师拍艳照的做法并不违法（与人妻私通也不用他负罪责吧），违法的是盗取并在网络上曝光照片的人，但奇怪的是，所有的板子拳打在了陈冠希身上。

于是就想起因“流氓罪”入狱的迟志强，就是因为跟人跳贴面舞并发生性关系；于是就想起83年严打，有个北京女大学生游裸泳，后来加上多名男性发生性关系的罪名，给枪毙了……李安在《喜宴》里现身说法到：“你看到的正是五千年性压抑的结果”，这话放在陈老师身上，其实也不为过。

作为公众人物，明星当然要给社会提供正面的示范，这属于社会公德的要求，但是陈老师这事吧，实在是私密得可以，李银河曾经批判过“夫妻在家看黄片被抓”的事例，陈老师在私密场合的性行为，那是他的天赋权利——再说了，陈老师迄今未婚，也没有什么义务。

华人社会还是容不下陈冠希，几千年儒教的洗礼，有些事就是不能摆在台面上说。八十年前上海有个女明星叫阮玲玉，因为牵扯到情感纠纷、名誉官司中，加之事业不顺等，留下“人言可畏”的遗书后自尽，鲁迅还为此专门写过篇《论人言可畏》的文章，里面有一段话：

时隔八十年，阮玲玉换成了陈冠希，看报纸的变成了上网看艳照门的，但遭遇几乎一模一样，网友们的感想，无非也就是“我虽然没有陈冠希那么英俊，却比他正经”；“我虽然不及陈冠希出名，却比他高贵”；“我虽然没有陈冠希的演技，却比他正人君子，因为我没有拍艳照”……这样一来，陈老师在华人社会的演艺道路，自然就够走到末路了。

总之，那些一面上网看艳照撸管的网友们，又一面千夫共指，批判起陈冠希的下流来。却不管这私密间的性行为，只不过是成年人的性游戏而已，关起门来你情我愿，与你何干？你不看，怎么批判？你若看了，又有何资格批判？

好在陈老师赶上了好时候，没有旧社会那么苛责。而且作为一个加拿大人，大陆香港容不下，回北美去就是了。这是陈冠希的幸运——男权社会里，陈也没有阮那么弱势——所以在纪录片里，陈在加州阳光下生活的很开心，他是个嘻哈艺术家，搞设计，卖服装，生意做得挺大。估计除了白求恩、大山，陈冠希是在中国最著名的第三个加拿大人。

陈冠希在脚跟上纹了代表加州的棕榈树，他说看到这个，他就能想起他是从哪里来的。可见，在内心中，陈老师很想建立起对加州的故土认同——可他的事业在中国，生意在，演艺也在，真要跟大表姐一样是个外国人，华人社会也不会禁绝你，你怎么“乱搞”，那都是“鬼佬”的乌七八糟。可问题在于，中国看客没把你当成外国人看，你也不敢跳出来直接说：我就不是中国人，干你们中国人啥事？

后来陈冠希还在微博上表达过对中国的民族主义自豪情怀，这就更拧巴了，可见，毕竟要吃这口饭，不能完全翻脸。而在北美，人家又是把你当成“中国人”看，在《黑暗骑士》里打个酱油，在美版《咒怨2》里演个日本人之类的，RZA找你演《铁拳》也是相中你的少数族裔外形而已……

就算重返电影圈，陈老师也永远不可能进入北美主流，他只能在中国寻求发展，可这里的性道德观念对他有巨大的抵触；他想认同加州（也不是美国人），但加州人当他是中国（香港）明星；他宣称自己身为中国人而骄傲，可他的中文远不如英文地道。

这种尴尬的夹心身份，可能才是陈老师内心深处的龃龉。身份认同这种东西，不是纹个身就能解决的。

加州的阳光很自由，家里一片雾霾，但是，人们还是想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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