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钻亲家婆”——惩治偷情女人和恶婆婆的民间私刑

女中豪杰的保长们,不仅是能干、泼辣之辈,有时还喜欢打些抱不平,做些男人不好出面的事情,例如钻亲家婆之类。所谓钻亲家婆,就是女方亲家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由女保长们出谋划策,纠集几个妇女去惩罚男家亲家婆

1949年前的绥和乡,范围相当于现在撤乡并镇前的龙伏乡辖区。绥和乡治下的三保,即现在的福源村和上源村两地,四保即现在的江美村和太白村两地。

我很清楚地记得三保的保长是刘兴文麻子。大家当面恭称他为保长,背后贬称兴文麻子,他是一个无文化、无口谈、无能力的憨厚之辈,一个纯粹的农民。四保的保长是沈全福,以挖草药和行夜教为业,故叫全道士。

另一个末届保长叫陈三祝,是一个做牛筋的手艺人,都叫他三牛皮。全道士住在我的出生地大塘源四合院下厅西边,按派分我叫全阿公。三牛皮住太白杜公塘,是我生母的房份老弟,故叫他三舅父。

这三个保长一没有安邦治国的能力,二无舞文弄墨的本事,三不能摇唇鼓舌调解纠纷。兴文麻子更是一个口钝舌拙的人。

这种无社会背景和社会活动能力的人为什么能当上保长呢?他们只有跑腿子的本事,他们的差事就是送通知公文,催壮丁,摊工派夫子等,他们背后的操纵者是一些绅耆和地霸等。地方人称这样的保长是影戏菩萨,和陈忠实《白鹿原》里的白嘉轩与鹿子霖相比,他们只算是个屙霉豆腐的人。

但在土改时,他们还是判了管制监督改造。我也与全阿公、三舅父他们一起经受了十五个春秋的磨难岁月。因为他们是保长,我是右派分子,无情的历史,注定都是“黑五类”。

我还接触过很多保长,可不是全道士三牛皮那样有职无权专跑腿子的保长,也不是白嘉轩鹿子霖那样有权威的保长,而是一些农村妇女。只因她们具有强壮的体魄,能说会道的口舌,能操善做的手脚;只因她们能主持家政,成为真正能干的主妇,遇事不畏难,不怕苦,更不怕强暴,地方人把这样的妇女称为保长婆,简称为某保长。著名的如贵保长、德保长、三保长、仁保长是也。

曾听祖母说过一件钻亲家婆的往事,她说的有名有姓有地方。我虽然记不住真实姓名,但在玩游戏时,也学着用小指去钻别人的肋骨肉,几个人围着钻一个人,直钻到他求饶才罢休。这个钻亲家婆的名词和动作,就是从大人那里学来的。

祖母说,本地某邻舍的一个女儿嫁到某地某人家里做童养媳,家娘很刻薄,规定每天早起晚睡完成所有杂务。另外还限定要纺几两棉纱。如果发现纺了烂纱,就要点燃烂纱去烧她的眼皮和手指,这样使得她吃痛记住。吃的是剩饭剩菜,穿的是补丁摞补丁。不准打插言嘴,不准哈哈大笑,不准和男人并坐,没有言语行动自由,过着犹如女奴的生活。有次偷烧了个芋头吃了,家娘把她毒打了一顿,令其下跪求饶。

这个消息传到娘家。邻居都愤愤不平,由保长们组织几个手快脚快的妇女,把做鞋底的钻子或鞋底针都藏在身上,由熟知路线的领队,打听准确的机会,选择最佳的时间,从男家的后门轻步潜入。发现了亲家婆,并不吭声,大家一拥而上,不由分晓,用针和钻子钻她的嘴巴莫骂人,钻她的手指莫打人,钻她的屁股刮尿桶……。

总之,动作快手脚快,钻个伤皮不伤肉,钻得血点满天星,然后就还从后门溜走。有时被钻的亲家婆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来钻人的队伍就已经完成任务走得老远。

这种来无影去无踪的速战速决的钻亲家婆,是对刻薄汗毛媳妇的婆婆们一种警告,也是一种最有效的惩治方法,使得一些恶家娘能从此善待媳妇,不敢下次作恶了。

由钻亲家婆的惩罚,也影响到另一种钻法,即家老婆钻野老婆的搞法。有的妻子无能控制丈夫的私情苟合行为,并且野老婆毫不掩饰,常上门噪牙骂俏,大有鹊占鸠巢的野心。这种情况也会引起不平,于是效钻亲家婆之法,找几个心腹女友,伺机偷袭,把情妇裤裆里的鸡婆钻个鲜血淋漓,以此警告。使得这个野老婆声张不得,哭笑不得,起到奸情收敛之效。

以上两种钻法,都没有把矛盾扩大,却使被钻者感到羞不见人,于是矛盾多半就床底下晒冻米——阴干了。

被钻者一般在慌乱中,认不准来者何人,不能疯狗乱咬,如果公开生事,谁也不承认,对方都若无其事,自己反而成了不打自招。所以,哑子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五十年代以后,童养媳渐渐绝迹,婆媳关系也慢慢改善,至于偷野老婆的人,美其名曰婚外恋,又曰性解放。一些金屋藏娇的官员,更是以此为荣。故钻亲家婆和野老婆的风气悄然灭迹。

沈博爱

作家,画家,著有《蹉跎坡旧事——一代农人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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