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花接木”之北美洲资本变迁

一、美国的资本：比欧洲更为稳定

作为新大陆，资本在美国的重要性不及旧大陆（也就是欧洲国家）。美国在取得独立前后（大约1770-1810年）的国民资本仅为国民收入的3倍，农地的价值约为国民收入的1-1.5倍。尽管有不确定因素，但北美殖民地的资本收入比显著低于英法两国是毫无疑问的。关键的一点在于，与古老的欧洲相比，北美洲的人均土地面积显然要大得多。从数量上看，美国的人均资本数量比欧洲更高。价格效应比与之作用相反的数量效应更为强烈：当某种类型的资本的数量超过了某个临界值后，其价格不可避免地跌至极低的水平，致使上述资本的价格与数量之乘积（即资本的总价值）反而低于资本数量较低时的总价值。

此外，其他类型的资本（如住房和其他国内资本）在殖民地时期及美利坚合众国早期的相对重要性也不及欧洲国家。与欧洲相比，美国的低资本收入比同时反映着社会不平等状况的根本差异。美国的财富总量仅相当于国民收入的3倍，而欧洲国家则超过7倍，非常形象地显示地主和累积财富的影响力在新大陆较为孱弱。

上述情景将在19世纪发生改变。同欧洲一样，农业在产值中的份额持续下降，农地的价值也在下跌。但是美国同时积累了大量的房地产和工业资本，使其国民资本到1910年已接近国民收入的5倍，与1810年的3倍相比。尽管与旧时欧洲的差距依旧存在，但相差幅度已经在一个世纪中缩小了一半。美国变得更加资本主义，不过财富的影响力依然不如美丽年代的欧洲。假如把关注点局限于美国东海岸，则与欧洲的差距会更小。在电影《泰坦尼克》中，导演詹姆斯•卡梅隆描述了1912年时的社会阶层结构，把富裕的美国人表现得与欧洲富人一样发达和傲慢，例如，令人讨厌的霍克利想带年轻的罗斯到费城去结婚，结果罗斯拒绝被当成资产，成为了罗斯•道森。于1880-1910年流行于波士顿和纽约的亨利•詹姆斯的小说也显示出房地产、工业和金融资本在社会群体中的重要性，其与欧洲小说不相上下。这些都表明，独立战争时期那片还缺乏资本的美国土地已经被时间改变。

美国的财富受到了1914-1945年期间危机的冲击。其公共债务由于战争开支，尤其是在二战期间，迅速增长，在经济动荡时期这影响到了国民储蓄率：1920年代的狂热紧接着1930年代的大萧条。甚至卡梅隆也在《泰坦尼克》片尾告诉我们，可恶的霍克利在1929年10月死于自杀。此外，在富兰克林•罗斯福时期，美国与欧洲国家一样采取了旨在削弱私人资本影响力的政策，如租金管制。在二战后，房地产与股票价格也跌至历史低谷。美国没有开展宏大的国有化运动，但在1930-1940年代进行了大规模公共投资，特别是对基础设施。通货膨胀与经济增长最终在1950-1960年代使公共债务降至较低水平，美国由此在1970年积累了一定的净公共财富。最后，美国的私人财富则从1930年约为国民收入的5倍减少到1970年的不足3.5倍，降幅不容忽视。

但无论如何，20世纪资本收入比的“U”形曲线在美国的振幅比欧洲更小。以国民收入或产出的倍数计算，美国的资本总量从20世纪初期之后似乎保持了相当的稳定。总而言之，关键的事实在于美国在20世纪的资本收入比相对于欧洲国家稳定得多，这或许是美国人对于资本主义的态度比欧洲人更为亲切的原因。

二、新大陆与外国资本

资本在美国和欧洲的历史中的另一个重要区别在于，外国资本在美国从来都没有扮演过相对重要的角色。这是因为作为第一个取得独立的前殖民地，美国自身从来没有成为一个殖民大国。 在整个19世纪，美国的净外国资本头寸处于小额为负，美国人在世界其他地区拥有的资产少于外国人（主要是英国人）在美国拥有的资产。当然这个缺口很小，最多占美国国民收入的10-20%，在1770-1920年间通常低于10%。

在一战前夕，美国的国民资本（或净国民财富）相当于其国民收入的490%。外国资产净头寸大致平衡，尤其是相对于欧洲人持有的巨额外国资产而言。由于美国在1913年时的GDP仅为西欧国家GDP的一半略多，这也就意味着欧洲人在1913年持有的外国资产中只有一小部分（不超过5%）在美国。总之，1913年的世界局势大致是欧洲人拥有非洲、亚洲和拉丁美洲的大部分资产，而美国的资产归本国人所有。

在两次大战之后，美国的净外国资产状况发生了逆转：在1913年是负值，到1920年代变为略有盈余，此后一直持续到20世纪70至20世纪80年代。美国为交战国提供资金，从欧洲国家的债务人变成了其债权人。但需要强调的是，美国的净外国资产始终处于较少的水平，仅为国民收入的10%。

特别是在20世纪50年代至20世纪60年代，美国持有的净外国资本还相当少，只相当于国民收入的5%，而国内资本则接近400%，是净外国资本的80多倍。事实上，尽管欧洲国家遭受重创，但美国在欧洲的投资与数十年前殖民帝国在全球拥有的资产相比仍然微不足道。

美国的净外国资本头寸在1980年代转为略有赤字，在1990-2000年代赤字继续增加，这是贸易赤字不断累积的结果。然而，美国对外投资的回报要远高于它所支付的外债本息——这是美元的国际信用带来的特权。海外投资的高回报阻止了美国的净外国资本头寸的恶化，从1990年约为国民收入的10%仅增长到2010年代早期的略高于20%。总体来说，目前的状态与一战前夕非常类似。美国的国内资本约为国民收入的4.5倍，其中外国投资者持有的资产（减去美国投资者持有的外国资产）相当于国民收入的20%，因此美国的净国民财富大约相当于国民收入的430%。也可以说，美国的超过95%的资产由本国人拥有，由外国人掌控的不足5%。

总而言之，美国的净外国资产头寸有时略微为负，有时略微为正，可是与美国国民拥有的资本总量相比，始终处于不那么重要的位置，其比重从未超过5%，大多数情况下不足2%。

三、加拿大：长期由王室拥有

资本在加拿大有着非常不同的发展轨迹，在19世纪后期到20世纪早期有相当一部分本国资本是被外国投资人（主要是英国人持有），特别是集中在自然资源部门，如铜矿、锌矿、铝矿以及油气资源等。到1910年，加拿大的本国资本大约相当于国民收入的5.3倍，该国的净国民财富则相当于国民收入的4.1倍左右。

由于欧洲国家被迫出售大量外国资产，两次世界大战改变了这一情形。从1950年到1990年，加拿大的净外国债务依然相当于国内资本的10%左右。公共债务在这段时期内一直增加，直到1990年后才有所削减。今天加拿大的情形与美国非常相似，国内资本相当于国民收入的4.1倍左右，其中外国投资者拥有的资产（减去加拿大投资者拥有的外国资产）不到国民收入的10%。

美国和加拿大的对比很有趣，因为我们很难找到纯粹的经济因素来解释这两个北美洲国家的发展轨迹为什么差异那么大。政治因素显然扮演了核心角色。虽然美国对外投资的态度历来很开放，但也很难想象19世纪的美国人会容忍四分之一的国家资产被之前的殖民者所拥有。这种担忧对加拿大而言却并不严重，因为它依然是英国的殖民地，很大一部分加拿大资产为英国人所有，跟苏格兰或苏塞克斯的许多土地和工厂由伦敦人所有其实没有多大区别。类似的是，加拿大的净外国资产头寸在那么长时间里处于负值，与没有发生过政治突变有关。而世界其他国家在取得独立时经常伴随而来的财产剥夺，尤其是自然资源所有权的转移，并没有在加拿大出现过。（完）

（本文节选自《21世纪资本论》，该书中文版已于2014年9月由中信出版社出版发行）（本文仅代表作者观点）